永遠的老師
我與何澤慧老師的直接接觸始于三十多年前,上世紀70年代,我已經(jīng)記不清是在哪一年了。1974年我因高能物理上馬從甘肅的長慶油田調(diào)到高能物理所,開始從事接近我專業(yè)學科的科研工作。那時我已30歲,從事宇宙線學科的科研工作才剛剛開始,我滿腔熱情,尋求著一個盡快切入的方式,以彌補歲月帶給我的延遲。1976年我接了一個太陽耀斑X射線探測的任務,并初次接觸到宇宙伽馬暴的研究課題。1976年四人幫打倒以后不久,百廢待興,迎來了1977年國家規(guī)劃自然科學發(fā)展的春天,宇宙線室也不例外,規(guī)劃著新的宇宙線天體物理的發(fā)展方向。當時何澤慧先生任高能所副所長,我不記得是一個什么樣的機會認識了何澤慧先生,什么時候一個什么樣的具體任務——是因為76年的任務,還是因為77年的學科規(guī)劃——必須要到圖書館查閱文獻,何先生先帶著我到了小小的高能所圖書館,然后又約我去中關(guān)村的中科院圖書館。兩天后,我騎著自行車到了院圖書館,何先生已在那里等我,她帶著我把圖書館的期刊、過刊、圖書、資料等一間一間、樓上樓下地走了一遍,她告訴我如何查閱圖書資料,那些我們常用的雜志在什么地方。我們在天文和天體物理期刊那里停的時間最長…。從那以后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(nèi),進圖書館、查資料成為我科研生活中一個不可缺少的部分,而何先生站在院圖現(xiàn)刊室外搭著我的肩膀給我介紹情況的那一幕永遠成為一個定格,只要想起這件事,腦中便會重現(xiàn)當時的影像。
何先生曾經(jīng)是高能所圖書館購書的義務咨詢員,她對圖書的熟悉和熱愛,非一般人可比。她家的不大的房間里,一面墻都是圖書,有更好的房子分給她,她不去,其中的原因之一,是她怕把她的書搞亂了,我認識她至今的三十多年內(nèi),她從未搬過家。她曾放許多書在宇宙線室的天體樓里,我們室原來曾開出一個小小的藏書室,因為種種原因不能維持,她為此對我很不滿意,提出了批評,她把她的藏書全部、無條件地贈送給了科大研究生院圖書館。如果說藏書、買書是為了讀,這個道理人人皆知,但是保存書籍資料是為了備查的,未必都能夠重視和堅持。受何先生的影響,我知道書的價值,所以我們曾開放藏書室,允許室里的科研人員自由選取,因此,有些當時藏書室的書,至今還能從各個科研組辦公室的書架上看到。
永遠的熱情
何先生對科研工作和從事科研工作的年輕人,有一種永遠的熱情。現(xiàn)在才想明白,我認識她的時候,她已經(jīng)年過六十,不可能在科研的第一線,然而她對宇宙線室的發(fā)展和支持卻是始終如一,傾注了極大的熱情。在我腦海中可以復現(xiàn)的另一個定格畫面是我們最開始在香河發(fā)放氣球時她幾乎每場必到的場景。她積極參加所有相關(guān)的學術(shù)活動。1996年全國宇宙線會放在云南大理召開(照片),那次會議是我國宇宙線研究領(lǐng)域所有老工作人員到得最多、最齊的一年。其間,何先生多次提出要去東川看一看當年的宇宙線觀測站,要去參觀云南大學與香港大學合作的梁王山宇宙線觀測站。后因我們大家擔心她年事已高,一再勸阻,她拗不過大家,才不得不放棄。
永遠的童心
何先生的童心是出名的,所里認識她的人從不同事情、不同角度都能體會到她的執(zhí)著,簡單和快樂。她想做的事,很是執(zhí)著,她不愿做的事,有時甚至是很固執(zhí),八抬大轎也請不動;她的生活極其簡單和樸素,然而她十分快樂,與她在一起的人都可受到她的這份快樂的感染。我想這可以簡單地概括為她的童心,一位科學家對待生活和科學問題的一顆永遠不老的童心。
2000年的秋冬,我們陪同何澤慧先生一起去酒泉發(fā)射場基地(照片),那時神舟2號飛船正在做發(fā)射前的最后準備。在那里從她與發(fā)射場的司令員的對話中,我才知道,何澤慧先生曾提出要作宇航員,她說自己個子小,符合作宇航員的條件。這個話題在那兩天不止一次提起過,為此司令員們還答應安排她去參觀一下宇航員們受訓練的地方。我們大家都把這當作說著玩兒的。后來我和她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,我勸她不要再提此事,我說何先生你真是有這想法嗎,這是不可能的,她說,為什么不可能,我說這太危險了,您這么大歲數(shù)了,不會讓你去的。她說,不是有危險嗎?正因為我歲數(shù)大了,我去做這個實驗才更合適?…我立刻語塞無言,何先生的童心里還包含著她對生命的理念。
1996年,我們在大理開宇宙線會時曾游蒼山,室里一位年輕人在山上為她找到一根樹棍作拐杖,樹棍長短粗細都像一根拐杖,沒有手把,但當時很有用,她很喜歡那拐杖,回北京時她要帶走它,留個紀念。但是到了昆明的飛機場,這根拐杖不能隨身帶,解釋是,拐杖可以隨身帶,棍子不可以。我再三解釋老太太正拄在手上,一樣的大小粗細,為什么就不能當作一根拐杖放行?但還是不行。何先生不放棄,我硬是加辦了托運手續(xù),把這棍子托運到北京,這是我有生以來托運過的最輕最小的“行李”,何先生在機場的固執(zhí),和辦托運時工作人員的不解的表情,也在我的大腦中形成了活動影像的定格。到北京后,何先生在行李大廳一直等,直到那根帶著行李標簽的“棍子”出現(xiàn)在傳送帶上才拿上離開。我問何先生為什么?何先生說,他們不讓帶,我就非要帶,看他們給不給我運過來!医K于明白了何先生的童心,原來較勁的地方已經(jīng)不是這棍子本身了。
時何澤慧先生95周歲壽誕之際,高能所辦此網(wǎng)頁,我有機會在此撰文,提供幾張往日的照片,寫上生活工作中的兩三件事,以表我對何先生的敬意。何先生是我永遠的老師,過去,現(xiàn)在,將來,一日為師,終生為師。祝老人幸福,健康,長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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